2020-03-01

突然發生的健行故事:能高越嶺古道、天池、南華山




我們大概八點到達屯原登山口,在屯原登山口遇到一家四口的組合,一家之主的爸爸聊天時講了一大串山的名字,但初初接觸登山的我大概聽過就忘了,只記得他最後豪爽地說:「如果走三天的話,就要走安東君山嘛!」(後來看地圖才知道那裡根本遠的要命)(而且我們只走兩天)



總之我們互相幫彼此拍了照之後,就各自開始登山了。前面3-4公里的路並不難走,大致符合外界說新手友善的坡度,但是我的速度還是很慢,我發現我如果不是刻意趕時間,我似乎是一個走路不快的人,加上走走停停的拍照,當我們到達第一個休息點雲海保線所的時候,剛剛那一家四口已經在那裡休息一陣子了。

雲海保線所


「我走雪霸,反正就不想要去人多的地方。」那位登山客在晴天依舊穿著墨綠色的綁腿,頭戴著有點過小的尼龍漁夫帽,他是跟他女友一起來的,兩人肩並肩地坐著。

「噢噢,他們來了。」跟尼龍帽先生聊天的正是在登山口到的那戶人家的爸爸,他看到我們就立刻打招呼:「去尾上山了沒有?」
我搖搖頭:「他說上面沒什麼。」其實更根本的原因是體力不支。

「對嘛,那又不是百岳,什麼鳥山,不爬也罷。」那位爸爸似乎看穿我的謊言又想安慰我,爽朗地做出這番言論,讓我對尾上山有些愧疚。

「走啦走啦。」這個場景出現的角色們互相招招手,大家又三三兩兩的分開。

天氣很好,山上曬棉被

負責整理雲海保線所的阿伯,穿著長袖襯衫和牛仔褲,牛仔褲管塞進了及膝的雨鞋,我沒見過把這樣工裝服穿得好看又到位的,果然衣著還是得符合一個人的生活,穿在身上才會很看。他將一綑水管捆在野狼機車的後座,噗噗噗的往山下騎,而W和我則是背起包包,繼續往上。



大崩壁及以後




離開保線所後有一段坡度較陡的下坡,接著就是大崩壁,因為崩壁的關係沒有山林可以遮蔽陽光,這段路走著走著很快就熱了起來。在這之前我在短袖的運動衫外面都還套著一件刷絨外套,但走完大崩壁之後開始覺得有些熱了。

大崩壁之後有幾段緩坡,但是也開始出現坡度較陡的上坡路,開始覺得很喘,雖然不是不能負荷,但是不喜歡那樣喘噓噓的感覺,只要喘到一個程度就會停下來,而一些比較晚上山的登山客也漸漸超車。

“They pass away." W突然想秀英文就這樣說。
「你知道pass away是過世的意思嗎?」我用超冷的口氣質問他,後來在這趟旅程中他口誤把Hot pot(火鍋)稱為Hot Spot(wifi熱點)。

大崩壁附近有吊橋的殘跡,這趟路程我們遇到兩座已經斷掉的吊橋,白色的橋墩還在,但橋面已經像絲帶一樣,疲軟的覆蓋在岩壁上,其中一座吊橋崩塌時,有兩位登山客不幸罹難,這是二十年前的事。

能高越嶺古道在九二一大地震之後地質就變得很不穩定,加上台灣多颱風,所以才有大崩壁這樣的景色,一路上我們也經過很多吊橋,光是想像如果此刻發生了橋面崩塌的意外,腳底就有些發麻。

如果是他們、也有可能是我們,如果不是在山上、也可能是在山下。

大崩壁後有很長一段陡坡,雖然用登山杖但走起來還是覺得很喘,出乎意料的卻感覺不太到背包的重量,我開始跟自己講話,講的話很片段破碎,現在已經回想不起來了。




10K左右有一座冷泉,但現在是乾季,所以泉水很微弱的從岩石頂部流下來,整個岩壁上都長滿了青苔,而濕漉漉的岩石在太陽反射下,閃耀著青藍色的光芒。

「我冬天來的時候,這面岩壁都結霜了,那時候好漂亮。」一位帶著圓眼鏡的年輕爸爸和他的女兒說,女兒大概是七八歲的年紀吧,身上沒有背行李,同行的還有爺爺,爺爺身上也背了不少東西,但主要的行李應該都是在年輕爸爸那只75公升的藍色登山包裡了。

「妹妹厲害哦,現在爬能高越嶺古道,以後訓練爬喜馬拉雅山。」騎著野狼機車的山莊工作人員經過時也特別停下來稱讚這孩子的勇氣。

「等等路段要戴帽子,要不然會頭痛。」工作人員提醒他們,他自己就有一頂帽緣波浪狀的黑色尼龍登山帽,帽簷下是銀色的耳環,他黝黑膚色的耳垂更襯著那耀眼的銀色,他說完又繼續趕路了,這趟路不知道看到他上上下下來往了幾次,要維持山屋住客的生活所需真的不簡單。


冷泉剩下一點點水

絕望之路


說真的,過了冷泉以後,我的心情可以用絕望來形容。每當走一段緩坡,就會有一個折磨人的上坡,而不管走多久,似乎永遠就剩那一兩公里,如潘尼洛庇的裹屍布一樣,怎麼走都走不完,路邊的風景依然很美,但我已經開始對著登山鞋的鞋尖發呆。

該死,想折返也不行,任性的不走也不行,在這個時刻能做的只有一直走、一直走。到底是身體累了,還是對於這種毫無選擇的困境覺得疲乏?

唯一覺得開心的是山林裡細微的香味。那時一種要用力嗅才會嗅出的味道,應該是經過陽光毫無保留曝曬後乾草梗混著乾掉松葉的味道,並且夾雜輕微的香草莢香氣。聞起來相當舒服,而有木棧板的路段,檜木味便會凌駕在一切味道之上。

在11K還是12K的時候已經可以遠眺天池山莊了,但是一直看著也不會縮短距離,反而越看越生氣,就是一種快到但又到不了的沮喪感,讓人很煩躁,大概像是噴嚏打不出來的那種不舒適感,原先只是身體的感覺,卻逐漸一種扎人的感受,並且在人與人間蔓延開來,那段路上不喜歡登山這種念頭真的數度不停地冒出來,我甚至已經直接對W說我不喜歡這種活動。

經過了三疊瀑布時,W跟我說天池山莊真的快到了。三疊瀑布在我看起來並沒有很三疊,而像是水龍頭的水流一樣慢慢地流下來。

「下面有什麼?」我問已經來過一次的W。
「大概像上次去那個鳳凰瀑布一樣吧。」




上山以後,很多走不了或不想走的路,就是問W「那裡長怎樣?那邊有什麼?」成了一個討厭的觀光客,被生理的限制的心靈發展大概是這樣的。

然後就在我身心的哀號中,天池山莊終於到了。


天池山莊


這是隔天早上拍的天池山莊,還有野狼們


我真的累翻了,坐在山屋的走廊休息,可以感受到天色已經漸漸轉陰,雲層也逐漸變厚。在冷泉遇到的那位天池廚房的工作員人給我們兩個睡袋,並且告訴我們我們的帳篷在營區下方,是一個藍色和黃色相間的帳篷。

「裡面很大哦,應該可以...可以滾三圈。」他似乎在腦中真的測量了帳篷的寬度和人體滾動的範圍。

一到帳篷內W就覺得先睡一覺,我怕晚上睡不著因此沒有睡,打開手機預先下載好的podcast。

那一集是訪問關鍵評論的共同創辦人Joe,他24歲就從哈佛的商管學院畢業,之後在在外商公司做品牌顧問之類的,後來因為公司內部政治因素辭職。他講話有ABC腔調,常常使用「大中華區」這樣的詞彙,他聊到自己快畢業時是金融海嘯,畢業後想這要不要進顧問行業,才能快速拓展人脈,讓自己的履歷「不那麼白」。

總之是一個我沒有辦法想像的優秀人生,連煩惱都很高級的人生,從很早就聰明地、小心地規劃著的人生,展開時是一張複雜但明確的藍圖。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也爬山?在能高越嶺古道10K的時候,會不會也有種該死怎麼還到不了卻又無法脫身的內心劇場。

Podcast聽到一半W就醒了,我們整理了一下東西,準備吃晚餐。

天池廚房晚餐




露營區往山莊方向的那段Z字斜坡,雖然不長,但是很致命。我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帳內與戶外溫差的關係還是某些因素,那段小小的斜坡讓我大大的喘氣,肩膀也上上下下的起伏,這是上山後我第一次感覺很不妙,偏偏我一下忘記帶頭燈、一下忘記拿餐卷,來兩次,第二次時雖然沒那麼喘,但是還不太舒服。

晚餐真的豐盛的嚇人。天池廚房的工作人員提醒大家儘量不要留廚餘,但卻又準備了蛤蜊金針菇這道菜,另外還有綠豆芽炒肉絲、炸雞排、高麗菜等等,都是很下飯的菜色,而且也都很美味,疲累後補充一些油脂和熱食也很棒,飯後還有摃丸湯,喝起來有玉米湯的味道。

天池廚房是有收費的,但是這種幾乎是壟斷市場的生意,比較沒有良心的商人就會隨便做做了,但是在這裡的一天,不管是吃、住一切都打理得很好,廁所也很乾淨,想到這個就還是覺得很感動。

雖然工作人員已經說了請大家儘量不要有剩食,但是廚餘臉盆裡還是有很多食物。我很討厭浪費糧食,在這種狀況下看到這麼多剩下的食物,更覺得不能理解,是因為怕搶不到食物,所以先裝很多,最後再倒掉嗎?如果是這種心態真的很令人厭惡。

飯後是裝熱水時間,雖然我的大小水壺都可以耐熱,但都沒有保溫,裝那麼多熱水也沒意義,工作人員建議我們到廚房直接裝水龍頭的山泉水,他們平時的飲用水也是山泉水。

天池山莊的廚房是一個沒有屋頂的空間,有一排水樓頭,和好幾個大灶,天氣冷的時候應該連開火都會覺得很冷吧。拎著裝滿泉水的山貓水壺出來,管理員露出牙齒笑:「我們都喝這個啦,你看看我就是喝這種皮膚才那麼好,你看看、你看看。」管理員認真的玩笑要我稱讚他的皮膚,燈光昏暗真的看不清楚,但喝乾淨的水皮膚應該真的會不錯吧。

告解


在等W盛湯的時候,我遇到一位阿伯攀談了起來,我幾乎像是跟神父告解一樣,批哩啪拉的說了我今天腳程多慢,覺得自己很弱、很糟糕之類的話。阿伯很會安慰人的說能上來就很厲害了,以後慢慢練習會愈來愈好的,講完以後,我心裡覺得好很多。

我個人並不覺得登山是征服,這趟登山給我更深的體悟其實是關於資源這件事情,因為完全靠著身體乘載生存所需要的保暖物品、水、糧食(好啦,還有山莊的供餐,但是到達山莊前和下山的路途還是得吃東西),好像了解人類光是要好好的存活下去,就是不斷的消耗大量資源,大量到我們自身其實無法負擔。

與其說征服大自然,還不如說大自然施捨我們一條活路吧,一場大雨就會讓登山客全身濕透,甚至可能失溫,鬆動的大地可以輕鬆奪走一群人的性命,若沒有山屋就沒有補給,這趟路程就會變得很艱難,如果捨棄用攻頂、征服這類的詞彙形容登山,或許看待這個活動的角度會很不一樣。

野營





這趟旅行完成了我許多登山的第一次- 第一次背著過夜行李上山、第一次野營、第一次一口氣走13公里的路程,

我唯兩次的露營經驗都很差,晚上都睡不好,原本也很擔心野營時晚上也會睡不好(暗自決定如果要上廁所的話,我要直接尿在營地角落,絕不爬那個要命的斜坡),晚上W把頭燈掛在帳篷上,他自己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手機上打什麼字,我把裝了熱水滾燙的水壺丟進睡袋中還拆了一包暖暖包,W很怕冷,他也拿了兩個暖暖包放在睡袋裡。

我們兩人吃了一包波卡,大概八點就睡了。

我睡時頭上還包著脖圍並且戴著口罩,晚上睡袋空隙還是有點冷,朦朦朧朧醒來發現暖暖包不在睡袋裡,在黑暗中撈了一下將暖暖包放回睡袋,睡袋內頓時變得很溫暖。晚間帳篷邊邊一直有些細細小小的聲音,像是橡膠鞋底踩踩著落葉的聲音,應該是小動物吧,雖然很想外出看看,但是又覺得天氣好冷而作罷。

斷斷續續地睡了,一度起床時因為完全一片黑而驚恐的伸手亂抓,最後才發現原來只是脖圍蓋住了眼睛,真是犯蠢,但恐懼倒是很真實,快凌晨時睡得還不錯,做了一些不成章的夢,天就亮了。

天池


軟軟爛爛的我們睡到早上六點半才起床,整裝準備前往天池和南華山。我先在帳篷裡脫掉溫暖的外套,試著讓身體不要太溫暖,以免外面溫差太大不舒服,這是我自己瞎猜側的方式,不過好像真的讓那個該死的斜坡沒那麼致命了。

往天池的路上沒什麼好說,就是一連串的上坡和樓梯、一連串的上坡和樓梯、無止盡的上坡和樓梯。路旁長了細細長長的箭竹,竹節上有深色和淺色的痕跡,地上也滿滿的已經蒼白了的乾竹葉,在兩側的岩石上長滿了各種看起來很美味的苔蘚類,讓我想到當時去愛沙尼亞時造訪的沼澤地,有些苔蘚類是動物冬天唯一的糧食,人類也會摘來吃,有些苔蘚甚至有止腹瀉的功能。

我一樣很喘,狀況甚至比昨天更慘,或許是因為天氣太冷,身體一直暖不起來。一度速度太慢被W診斷可能只能抵達天池(因為我們想在天黑前抵達停車場,需要在十一點前回到山莊),但我真的沒辦法,這次是連肺都緊縮著拒絕加速,只能用更慢的速度前進。

「如果真的不行,也可直接回營地。」W說,不過我真的很想看到照片裡那些草原,至少到天池也好,都已經來到這裡更加不想放棄。越靠近天池,周邊的竹林愈來愈矮,出現了夢幻般的景色,愈慶幸自己沒有放棄。





但抵達天池的時候我並沒有認出它,因為天池乾了(當愣!),只剩下一個顏色略深的圓型空地在箭竹叢中,一條黃鼠狼匆忙的沿著草叢邊緣跑了一陣子,便消失在草叢中,天池邊有一兩個小帳篷,露營者正在曬睡袋。

「到天池的時候,如果幸運的話,你會看到扎營在這裡露營的人。」我想起出發前W這樣說,語氣就像電影侏羅紀公園Jimmy Fallon主講的園區說明影片。
「你不覺得『如果幸運的話』應該接個看到什麼珍稀動物嗎?」我問。
「哦,是哦。」他驚訝的說,隨即改口:「如果幸運的話,或許你可以看到水鹿。」修旦幾類,是真還假的?整個被弄的很糊塗。

站在已經乾的天池旁邊,陽光已經出來了,身體也暖了,沒想到也沒有落後進度太多,於是決定繼續前往南華山。


南華山


往南華山頂的路

這樣講或許很太自以為是,但走在南華山的步道上時,我覺得這是一座喜歡我的山,而我也喜歡它。

平坦的路徑,會經過一片松樹林,接著是漂亮的矮箭竹林,說明牌上說在森林大火後,箭竹成為優勢林種,所以很快的長滿整座山,又因為南華山面風,這裡的竹子長不高,所以高度僅有它們在天池以下的兄弟姐妹的一半不到。每次要照相或休息時,我總是把登山杖放在幾叢矮箭竹之間,箭竹像矮人一樣地托住我的登山杖,忍不住想跟它們說聲謝謝。

二月底的山上天氣還是很冷,野草、苔蘚上都蓋了一層白白的霜,土地上也有一小束一小束的冰束。有些苔蘚是綠色,有些是醬紫色,野草也有深綠和淺綠不同的配色,看起來像是一盆很可口的沙拉,總覺得當一棵長在高山上的植物似乎也不錯。




遠方是台灣東邊,在距離約20公里的位置是花蓮市,在過去那個亮亮的地方是太平洋。W上次來時山中起大霧,兩邊甚麼也看不到,但這次天氣非常好,島嶼的另一側清晰地浮現在我們之前,就在這片蓬鬆山頭的另一頭。




「你覺得從這裡走去花蓮比較難,還是在假日搶到去花蓮的火車票比較難?」我問W。
「大概是搶車票吧。」

雖然一路平坦,但也有幾處斜坡和石頭路,可能是身體暖了吧,覺得走起來也輕鬆很多,雖然還是喘,但至少不是肺部緊縮的感覺。

走過一段長長的上坡之後,就是南華山山頂了,已經有一群人在上面了,有一群年輕的男生拿著南華山的牌子拍照,還在慫恿下脫了上衣拍照,另外一家人則很冷靜的互相幫忙拍獨照,也有solo登山客請陌生人幫忙拍。

「哇哇,你背好壯!」solo登山客一脫衣服大家就不停的讚嘆。

山頂可以看到很美麗的稜線,另外還有朝東的一大片黃綠色草原,草原中間有幾個水銀色的不規則形的斑點是小水潭,因為天氣很好,水池格外閃亮,遠方則是一層疊著一層的山巒。

兩對昨天在山屋看到的情侶默默的坐在離山頂附近的草地上眺望遠方的山頭,我覺得兩隊情侶都滿特別的,其中一對看起來很哀傷,如果說是分手旅行還是類似川端康成式殉情之旅似乎也不意外。


情侶眺望的景色


W因為有些生理需求,不便在人多的山頂停留太久,我們開始往回走,來時看到的冰霜已經漸漸融化,土地變得有些潮濕。

往回走的路上遇到很多單攻的登山客,他們有些是凌晨三點就由屯原登山口開始登山,莫約十點多抵達天池山莊後,在直接前往天池和南華山(或奇萊南峰)。

「天池到底在哪裡?快到了嗎?」一位氣喘吁吁的女性登山客問,我好像可以理解她的絕望感。
「可是天池已經沒水了噢。」W非常掃興的補了一句。


飢餓的登山者


下山的腳程比較快,沒多久又回到天池山莊,先回帳篷拿餐具到山莊等吃麵,大廳好像剛供應過一輪麵食,所以餐桌上空空如也,在等著放飯的登山客也不太多。請W去廚房說一下還有人在等麵食,但人不多。

在南華山頂遇到的那一家人的爸爸很熱心的幫忙數人數,但剛數完就又湧入了一些人,那位爸爸也很熱心的幫忙統計了人數回報廚房,大概是怕多準備太多麵食而吃不完吧,很欣賞這種節約!

等了一下,麵食上桌了。光是能喝到熱湯就覺得無比開心,而這個麵食裡居然還有菇、豬腳、蔬菜等等,很多人吃完這餐就要走上十公里到雲海保線所,所以大家都很努力的吃,我也吃了比平時多的份量,行走時候很容易忘記飢餓,但一但停止走動,飢餓感就會變本加厲地回來。

這個麵真的好吃,很家常的味道,就像是朋友家奶奶或我外婆會煮的湯麵,我吃得很滿足,湯也喝個精光。W說上次來麵食只有清湯白麵,或許也是因為最近天氣都很好,所以補給動線沒問題的關係,伙食用料可以比較奢侈。W上次拜訪時步道因為幾個颱風封閉了一子,可能補給還沒完全送到。

下山之路




要離開天池山莊前還是一小段上坡,接著大致上是下坡路。前面1-2K還好,腳程大概就是一般時候的水準,但漸漸的,腳底開時慢慢的痛起來,一開始只是一種隱隱約約的僵硬感,最後蹠骨開始痛了起來,還沒到冷泉那邊,腳痛已經開始影響到行走的速度。

因為這趟登山旅行前後還有去別的地方,加上背包其實也不太重,所以捨棄富強登山鞋,改帶了最近才買的HiTech健行鞋款,是這趟旅行的失策。

HiTech的鞋子雖然是最近買的,但穿過幾次了,鞋子輕又很防滑,可以抵擋一般日常潑水,所以走在稍微泥濘的地方也沒問題,但下坡路就走真的讓腳很不舒服,可能要再加個鞋墊才行。


兩天旅程後的鞋子


在冷泉停下來做一次大休息,腳板又痛又燙,冷泉橋底下有人正在煮紅茶,因為喝不完所以分給我們一些,兩天都沒喝到熱飲的我非常感激他的紅茶,這附近也有人在煮煮咖啡、吃水果等等。

在這裡遇到的人幾乎都是要趁228連假上山的,大家都口耳相傳說今天天池山莊會住滿兩百多人。看著一張張迎面而來的臉,想想昨天我也是這樣的,非常疲累的往上爬,不知道何時到的了終點,與人們交會時,可以聽到大部分的人氣喘如牛的呼吸聲,登山累的時候思緒就會開始漫無邊際地亂飄,但真的累到一個極致的時候,心裡就只會有滿滿的絕望,絕望時的表情不是痛苦而是空洞的。

不少人的行李很巨大,也有人直接背了L架,上面堆滿了箱子,外頭再用塑膠布罩起來。也有不少商業團和登山隊,有穿著時髦legging和短版上衣的時髦女子、有山女/男孩、有人長褲、有人短褲,也有穿的跟在平地類似的,總之各類型的人都有,這些來來往往的人幫助我分散了一些對腳痛的注意力。

碎石與神人


你知道嗎,人的心理原來真的是跟身體緊緊相連的,看不到、說不出來,但事實上就是如此。來時並不覺得特別可怕的大崩壁,現在因為腳踏、步伐騶亂,心裏明顯可以感受到來時不曾感受細小的恐懼,隔著僵硬的鞋底,腳底似乎還感受到隨著每一步滑動的小碎石,也沒有來時可以遠眺的興致了。

從大崩壁到雲海保線所前還有幾段上坡,反而讓腳可以休息一下,一旦開始下坡,腳板和指尖們便在鞋子裡擠壓、掙扎,在雲海保線所的時候,脫下鞋襪檢查,看起來並沒有水泡,不過為了避免蹠骨摩擦,小腿好像反而更緊繃,後來連腳踝也開始緊繃。

我總覺得這趟登山很幸運,天氣很好、吃好、睡好,身體狀況也不錯,一切都像是大自然友善的邀約,或許在山上特別容易把一切擬人化,我總覺得這些山好像在跟我說話,問我覺得這裡的風景如何、下次要不要再到山裡,可是我自己卻因為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覺得這趟路程很累,心裡對山又愧疚了起來。

移動的速度又比之前預估的慢了,下午兩點多到了雲海保線所,今天天氣微陰,才在中午時分氣溫就已經有些涼,停下來休息時,意志不堅的想起了車子上舒服的暖氣。在這邊簡單的吃了果乾,補充水分和熱量就繼續走了。

剛離開雲海保線所不久,一位穿著亮橘色長袖polo衫的叔叔(Polo衫上印著宮廟的名字)正在用剪刀剪箭竹,我問他要做什麼呢?他說之前登山時,部落的年輕人教他可以用箭竹做成登山杖,比較細的箭竹 則是原住民做弓箭的材料。

「這把小剪刀還是我在路上撿到的哩。」他笑瞇瞇的說:「大概是摩托震震震就這樣震下來了。」他俐落的拿起竹子又先我們而行,但走沒多久又看到他橘色的背影在土地公廟內虔誠的拜拜,赫然發現他僅背著一個不織布作成的扣口背包就上山了。

「早上我在山莊也有看到他。」W說,原來這位神人也是單攻,早晨的山上很冷,他居然沒穿外套就上山了,也未使用登山杖,腳程還比我們快上許多,感覺就像我們在爬郊山無異。真正的爬山神人就是那麼樸實無華也不多廢話。

我跟W下山一路上還一直討論到這位叔叔,覺得真的很神奇。

腳板依舊很痛,很難忽略來回的摩擦感,另外腳踝周邊也開始酸麻了,W雖然走的快,但是一樣也開始覺得腳不太舒服,往下望去,已經可以看到停車場和蜿蜒的公路,但是那種看得到、到不了的絕望感又油然而生。

當我們終於看到屯原登山口的牌子時,心裡真的很感動。

停車場


我們走到車子旁卸下行李,沒多久原本超越我們的一對情侶和一位年輕的學生(背很壯的那位)也下山了,他們應該是在回程的時候又去了尾上山,所以才會跟我們差不多時間到停車場,情侶開的是Suzuki Jimny小吉普,學生則是騎摩托車上來的。

學生問了在登山口等人的司機大哥有沒有便宜適合住宿的地點。司機大哥推薦了他到某個村那邊。

「四、五百元就有熱水,就算沒有空房他也會幫你問問隔壁的。」司機大哥很自信的說,還給了那位學生一張名片:「這是我的電話,真的找不到住宿的話打給我,不要客氣。」

於是在屯原登山口與大家告別了。騎機車離去的身影很熟悉,大學時我們好像也都是這樣,騎著機車就可以到很多地方,然後對於吃的、住的錙銖必較,一直想著那位大哥說的有熱水就好的住宿,不同的消費選擇是否有對錯和好壞?

往水社


下山開往仁愛鄉的路有很多髮夾彎,W精神意外的還不錯,我們的下一站是水社,沿途開到了埔里想找晚餐,埔里的路燈是暗的,但是各種商店的招牌放肆地閃著刺眼的光芒,自然界的顏色總是很協調,城市的風景反而顯得很尖銳了。

山下開始有網路了,開始看到一些email的彈跳通知(內容其實很一般,但卻提醒我一些工作上難解的問題,這一封email連續讓我做了兩天不是很好的夢)。腳底依舊炸開的疼痛,但腦中卻已默默地開始想念山中的景色和乾淨。




註:
原本228假期要和W一起去韓國旅行,雖然一直有韓國武漢肺炎的新聞,但是一直到大邱婦人成為超級感染者,一夕間造成大感染我們才取消行程,緊急商議之後才決定改去能高越嶺古道健行。

這趟旅程決定的相當匆促,我們預計在廬山溫泉區過夜,隔天由屯原登山口開始健行,當天抵達天池山莊過夜,隔日早晨登天池和南華山,下山後住宿日月潭水社附近的飯店,隔天一早騎腳踏車環湖,莫約下午再開車回家,是非常軟爛而不精實的行程。

在登山前因為工作太忙的關係,有一陣子健身強度都偏低,而且以重訓為主很久沒有跑循環練習,感覺肺活量下降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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