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場 天水聯彩店 : 人閒桂花落 夜靜春山空

圖：1/2藝術蝦

天水聯彩店位在西市場露台和舊時肉市的交叉口，靜靜的的待了超過一甲子。天水聯彩店現在主要由林秀鳳阿姨負責打點。阿姨今年六十八歲，在西市場裡做生意已經四十五年，她皮膚很白，搽著帶著一點珠光的豆沙色唇蜜，無論講話或動作都不輸年輕人的俐落。因為已經將近農曆七月，是聯彩店的淡季，秀鳳阿姨趁機剪些金字，準備迎接鬼月後的訂單需求，秀鳳阿姨笑說她的興趣就是工作和存錢，有這樣一間店面挺好的。

秀鳳阿姨娘家在頂茄萣，跟當時天水聯彩行的李源榮叔叔是在共同朋友的婚禮認識的，一位是伴娘、一位是伴郎，源榮叔叔對秀鳳阿姨一見鍾情，之後就展開超熱烈追求。那時秀鳳阿姨在高雄大新百貨附近的服飾店當櫃姐，源榮叔叔常常到店裡找她喫茶約會，最後終於抱得美人歸。秀鳳阿姨嫁到台南後，夫家不要秀鳳阿姨處理柴米油鹽的家務事，而希望她可以在店裡幫忙。做聯彩這一行，必須學習寫漂亮的書法、剪紙，另外對於親戚間的稱謂、各種場合使用的悼詞和賀詞都要非常熟悉。當時各行各業欣欣向榮，聯彩行生意好得不得了，光是選舉造勢、店家開幕就忙不完了，還賣婚喪喜慶的用品。

一次閒聊中小丰川的老闆說：「現在很多傳統工藝都是靠著廟會、生老病死的禮儀在支撐。」我想這也是天水聯彩店目前的狀況。現在店中最常製作的商品是彩球，一截緞帶和一條紅線就可以綁出花瓣密集的彩球，完成的彩球形似繡球花，多為鮮紅色或者絕艷的粉紅色，阿姨的彩球綁的密實，很多廟都喜歡向她訂購，彩球會繫再香爐上、遊行的神轎上、龍柱上等等。八仙綵則是店內第二名的暢銷品，現在八仙綵多用印刷印上圖案，辦喜事時掛在室內，很多商店也會會掛八仙綵討吉利。偶爾秀鳳阿姨也會幫忙寫婚喪喜慶中使用的聯彩，至於過去婚禮常用的喜帳、毛毯、表被，現在生意已經不多了。

雖然現在大部分的新人省去了傳統禮俗，但在店裡還有幾張喜帳和百子被供租用，百子被是一張繡有很多小孩嬉戲圖的紅色緞布，用來縫在被套上作為表被，秀鳳阿姨說現在台灣沒有人再繡這些了，店裡這幾張是從中國買來的，秀鳳阿姨特別喜歡一張百子被，直誇繡工很細，不過她也說：「不過現在人不會想要用百子被了啦，那是以前農業社會需要人力，現在誰要生那麼多個。」說完又把百子被折好收在塑膠袋中，生活型態和價值觀的轉變，造成一些傳統工藝逐漸衰退，這也是在現實生活中保留傳統工藝的困境。

秀鳳阿回憶起以前西市場的盛況：「以前生意真的很好捏，商店打折、選國大代表、立法委員都會要來我們店裡，要剪字、做紅布條，剪綵的時候也要紅布條和彩球。」那時她常常早上七八點開始工作，一直工作到晚上十點，年關前夕甚至到晚上十二點多才收工。四十五年前的西市場是攤商雲集的地方，尤其一到過年，市場幾乎像是一個大熱鍋，肉市沒日沒夜的殺雞、聯彩行忙著結綵球、還有擠滿大大小小攤位的果菜市場，每個人都想到西市場發財回家好過年，而西市場也從未辜負他們，大家忙到年初時已經收滿一麻袋、一麻袋的錢。

正在閒聊時，一位伯伯到西市場找秀鳳阿姨，他的襯衫還有些雨漬，這是夏日傍晚突如其來的雨。伯伯因為姻親過世急忙要買果籃和送輓聯送過去，他詳細的詢問秀鳳阿姨要去哪邊買果籃、輓聯要怎麼貼等等，秀鳳阿姨不疾不徐的在紙上寫下伯伯和亡者的親屬關係，又告訴他去哪邊買些水果、哪邊買塑膠籃，果籃用保鮮膜包好拿過來貼輓聯即可，伯伯很緊張的詢問選水果上有無特別禁忌，秀鳳阿姨的答案倒是非常實際的：「選些不容易壞的、大家愛吃的，啊，蘋果吧，蘋果應該可以放很久。」伯伯記下來之後，又匆匆消失在雨中。看著伯伯的背影，我才想到聯彩行應該常常要面對這類生死婚喪人生大事吧，而這些人生大事有時卻來的意外的突然，有時也不能如我們規劃或想像，也沒有全然的幸福、也沒有全然的悲傷。

到秀鳳阿姨的年歲，店裡的生意好壞已經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但她還是晚上七點多才打烊，而晚上七點的西市場只剩福榮意麵、江水號還在營業，市場內一片幽暗，與白天人來人往的情景成為巨大的反差，彷彿回到六前年的模樣。店裡打烊之後秀鳳阿姨和源榮叔叔會和在澳洲的女兒視訊，秀鳳阿姨說她女兒現在在澳洲的生活很精彩，和朋友組成車隊旅遊、還到偏鄉去帶小朋友唸書，因為每天視訊的關係，也不覺得女兒好像離自己很遠。

望著舊時的百子被，阿姨說：「像我女兒36歲了都不結婚，她待在澳洲不回來了，不過我覺得沒關係，她開心就好，做父母的都這樣，小孩要平安、過得開心就好。」時代是一棵樹，我們不過是倚靠著樹生活，時而有蔭、時而有花、時而下雨、時而放晴，能把握每一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挺好。

註：感謝網友指正，是桂花落不是桃花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