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參加了好,日常(profound life)舉辦的達邦山上製酒的三天兩夜小旅行,雖然因為出發前肩頸受了點傷,以致於時不時頭痛,但是整體來說是非常棒的體驗。回家後,身上依舊沾滿了鄒之屋的煙火味,那是櫸木徹夜燃燒的氣息,每個晚上用竹片作為火種,疊上幾塊厚實的櫸木,悶燒出螢紅色的火光。只要那個氣味不退去,或許每個晚上都還要夢到夜間的溪邊和曾是小米田的山頭,夢到自己能通曉部落的語言。
3/21起寒風的傍晚 --- 下山後我在高鐵南下的月台上,感受對面列車呼嘯而過的晃動,突然想到了Mo'o老師和Sra講到獵山豬的故事。高鐵的速度絕對是比山豬快而猛烈的,但是我們從來不需要站在高鐵列車面前與它一決生死,既沒有那種共生於同一個環境的關係,因此也沒有敬畏和複雜的情感。科技的進步儘管一直在模仿自然,甚至要超越自然,但生命間彼此的羈絆和連結是卻難以複製。
總之高鐵列車的威力,讓我聯想到山豬。
3/21晴朗炎熱的早上 --- 我們去了鬼之家附近的山林,回程路上又遇到了「愛玉之家」(大家亂取的名字,相較於Mo'o老師的獵人之家)的爺爺與他的妻子,我對他的面孔印象很深刻,雖然愛玉爺爺不是典型的濃眉大眼原住民長相,但是他的笑容,很寬廣,是一種在都市少見的寬廣。
鬼之家是獵人的墓地,現在附近在進行攔沙壩的工程,時不時就會有砂石車經過。關於攔砂壩,我在高雄、埔里、恆春和達邦都聽到一樣的說法,那就是攔砂壩不會減低土石流,因為攔砂壩造成河流兩岸變成一片光禿,無法造林做水土保持,下了雨之後無法蓄水,整個生態系大大受到影響。
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政府執意要在各處蓋攔沙壩,或許他們抱著頭都洗下去的心情執行這個任務?頭過身就過真的是一句鬼話,真正要確保全身都可以通過的方式是由腳慢慢鑽過去,這本來是朋友的比喻,但是用在這個狀況也極度貼切,如果不由最終後果檢視,只是看眼前的表象,端出來的解法就不會解決真正的問題。現在的鬼之家附近,就是一片乾枯的黃色,要往裡面走,經過一片潮濕、泥土鬆軟的山丘,才會到舊時鄒族的小米田- 現在的人造林。
一路上Mo'o老師會教大家辨識動物的足跡。我很喜歡動物,非常非常喜歡。
當時會報名這個行程,其實主因是可以認識獵徑再來才是製酒。任何關於動物的知識都讓我很感興趣,我覺得動物和我有種神秘的緣分,這幾日接觸漁獵故事,讓我對獵人的生活很嚮往,動物會討厭獵人嗎?或者是在牠們死掉以後,就會以一種「這也沒辦法啊」的想法,安然前往天國? 獵犬與獵人的故事也讓我好感動,真心不騙、眼眶泛淚。
很喜歡這張照片 |
山林裡的咖啡特別好喝,吃了肥滋滋的蛋捲之後,和朋友試用自己親手做的小武器(獲得嚮導施捨的Y字型樹枝)我們一致認為這個地方完全可以待上一整天,暖暖的陽光,不太冷的風真的很舒適,我想像要用這個彈弓打下小鳥,可以吃的小鳥,跟城市中柏油路中被壓扁的小鳥屍體意義上是不一樣的。
Walis和阿布斯的兒子被放在籃子裡,女兒雖然也還小,但是已經可以靠自己走完全程,這兩個小孩真的很可愛,連我這麼沒有孩子緣的人兩位也是頻頻來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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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晚餐是來自Mo'o老師農場的菜,近年很喜歡吃生的菜,農場裡的蔬菜幾乎都可以生吃。這個是超甜的大草莓 |
3/19晴朗粉紅粉藍的下午 --- 豐收時才能釀的米酒,只有長者或受到部落認可的年輕人才能喝的米酒,大家破例的釀了、喝了。從搗米開始製作,要上前搗米讓我有些彆扭,我總覺得只要在一群人面前自己就會出糗,可是想著不要出糗的同時就沒有餘力把當下的事情做好,說起來也滿糟糕的。
米粉又被混合成米漿糊,攪拌的時候要對米漿說好話(你們是好聰明的米漿、好好吃的米漿、好漂亮的米漿),米漿糊被放入了甕中,用兩片姑婆芋的葉子蓋好後,放在火堆旁邊,維持溫度靜靜發酵。
火堆真的很棒,沒有暖氣的屋子裡,只要有辦法燃起一堆火,頓時就會變得很溫暖,再加上一點米酒特調、一點高粱,這種在寒冷中感到溫暖的暖更令人舒服。高山上燒的木頭都是很好的木頭,味道非常溫暖,好想可以體會過往以火堆作為家屋中心的氣氛,不管要做什麼都需要有火,對火堆應該也格外有情感吧,即使在華人文化中,也有透過香火把心中的話傳遞給上天的作法。
火堆缺點大概就是煙會飄進眼睛,主要掌廚的Emas一邊煮、一邊哭,成為山中版的濃情巧克力,把他跟茱莉雅畢諾許的樣子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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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星空清澈的夜晚 --- 那條溪我們去了兩次,一次在夜裡、一次在白天,忘了問溪流的名字,但就算知道名字應該也無法靠自己微薄的方向感找出位置。
夜裡山寧靜美麗,夾在兩座山峰之間的星夜像是虛擬實境才會出現的景色,路邊草叢有外出覓食的動物和高過人身的芒草。夜晚的溪邊並不可怕,或許是穿了朔溪鞋的關係,腳並不會覺得冷。溪水有一點點反光,這一帶水很淺、很清澈,只有有一些些石頭就會引起水波,讓人看了很著迷。
溪裡有很多小型的螃蟹、蝦子、魚類,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活的溪蝦,水底也有很多很柔軟的水草和青苔,隨著水流飄蕩的水草看起來有點像是一尾蛇。
3/20炎熱赤白的白天 --- 白天的溪水很溫暖,但一直維持灣頭觀察水中動向的姿勢讓我頭好痛。夜裡沒有抓到什麼了不起的魚蝦,白天亦是如此,儘管魚叉直直落,水裡只有四處飛散的鱗片,一隻魚也沒叉上來,心裡又很愧疚,無法賞他們一個痛快,最後用手撈了兩隻受傷的魚上岸。
事後想想,當天大家都太專心於釣魚,當下心態都偏向練習技巧而不是準備食物,而且也不清楚大家的飯量到哪,一不小心就釣了太多魚上岸。當天煮的是阿美族風味的魚湯,特色就是苦,鯝魚本身已經有苦味,再加上阿美族風味之後苦上加苦(我也是這次才知道原來阿美族喜歡吃菜、烹調喜歡苦味),一大鍋湯吃到隔天中午才慢慢被消化完畢。
阿美族樸實無華的魚湯,需要阿美族舌頭嚐出回甘 |
但是烤魚倒是很快就被吃完了,鄒族吃魚的方式會留下完整的骨架,所以盤子上一副副完整的魚骨。當晚的菜色還有烤豬肉、山羌肉燉煮鵲豆(用了一點薑,很去寒)、糯米飯、米糕、番茄、昨天剩下的生菜,當天大家用自己做的竹杯盛酒,米酒還在發酵,波波波的冒出泡沫,味道有點酸酸的,但我很喜歡,自己親自參與的感覺就不一樣,連坑坑疤疤的竹杯看著看著也覺得很得意、很美。
傑夫顧著火,火燒著那鍋糯米,從沒想過糯米可以這麼好吃、這麼香。沒有電力的房屋內,在屋樑下方原本掛肉乾、曬榖物的地方垂掛了幾個頭燈,有人在彈吉他、有人唱歌,有人在聊著魚要怎麼煎,溫暖的烤火讓下午的不舒服緩解了一點。
飯後和朋友到屋外看星星,用了觀星象的app對準天空就可以知道星星是什麼星座,當天晚上附近的山林一直傳來山羌的叫聲,深夜時山林間傳來了獵槍的聲音,想到眾人說動物的眼睛在夜裡會發出不一樣顏色的光芒,可惜這次沒有看到,和朋友聊了很多,我們並不算常見面,平時也很少留訊息,只是在同一個群組中斷斷續續地接收對方的近況,但每次要旅行時,我總是會想到她。
我喜歡原住民歌手的音樂,喜歡他們聲線中特有的遼闊,我也常留意跟原住民有關的新聞議題,但是真的到山中,才發現其實自己完全不懂不同部落間的文化。一部分的理由是在更早之前,所謂的部落旅遊大概也只是文化園區看原住民的舞蹈或買買編織的紀念品,根本未觸及文化本質,也不會在旅遊者的心裡留下什麼改變。
陳組長(我爸)生長在一個漢人與原住民交會的區域,記得小時候組長帶我門去爬山,在山腳賣點心的原住民小孩會拿拖鞋丟停車場的遊客(包含我們),而我只能傻笑,說不半個應對的字,想要交談的最後也只能買兩袋蕃薯結束這回合,說實在,我也無法生氣,只是覺得...覺得好遙遠。
每次旅行因為往返於不同空間中,回程後總反反覆覆的想著自己到底想要什麼生活。也不是太遠大深沈的思考,有時只是類似「好想要家裡旁邊有森林和海邊可以散步」「好想吃乾淨的食物」「時候到了時,想在寒冷的國家孤獨的死去」這些想法,一路走著一路搜集著或許有天就會拼湊出來理想的生活模樣吧。
從達邦部落下山之後,反反覆覆想著的是獵人的生活,如果可以那樣跟動物接近,當一個帥氣的獵人或許也是很不錯的,也稍微反省了自己的自大和彆扭,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有一天能長出像愛玉爺爺那樣寬廣的笑臉。也謝謝「好,日常」有他們之前對部落的深入探訪、交流,才有讓一般旅客也有認識部落的機會。
希望下次家屋大門依舊為我們而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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